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30章

關燈
“馬!好多的馬!”

唐珠珠頭一個跳下車,不敢湊近了,隔著遠遠的,拍手又跳又叫。

劉大把兩匹大馬栓到樹上,拉著幾匹小馬上前,“小姐早早就讓我二人來準備,晌午就餵足水草了,馬鞍韁繩也都檢查過了。少爺姑娘來得遲,剛才又餵了一回,正飽著呢。”

唐珠珠“啊啊”小聲叫著:“可不可以摸啊?”

劉大不認得她,與華瓊交換了個視線,便知道這是誰了,笑道:“三姑娘盡管摸,站側面摸,別站馬屁股後邊,它要尥蹶子踢人的。”

唐珠珠小心伸手,摸了摸馬左腹,剛碰著,她就飛快縮回了手,啊啊叫道:“活的!有心跳!”

唐荼荼:“……”

小傻子。

劉大哈哈大笑,拍拍一匹小馬的脖子:“這是雲南四川那邊的滇馬,個兒矮、腿短但粗壯,擅長駝重物,耐力足,能爬山,也能趟犄零野地。咱們家跑商用的都是滇馬,商道多崎嶇,走得也快不了,貨箱經不起顛簸,這樣慢慢走就正好。”

唐荼荼:“勞煩你騎給我們看看吧,怎麽上馬都不知道呢。”

華瓊愕然:“坐了倆個時辰的車,你們不累啊?”

唐荼荼、哥哥還有珠珠,都目光炯炯地看著馬,在車上還困得打哈欠呢,這會兒眼睛個比個得亮。

華瓊擺擺手:“我這老腰受不了,劉大劉二,快帶著他們玩吧,我坐會兒歇歇。”

仆從耳聰目明,眼力見都好得很,聞言笑著跑回莊子裏,拿了墊布鋪在地上,桌椅支開,茶點也擺全了。

“快上馬讓我們看看呀!”

三個小主子都圍著一匹小紅馬看,劉大好笑道:“這幾頭是兩歲大的小馬,給少爺小姐們騎著玩一玩,我這身量是駝不動的。”

他走到樹邊解下韁繩,拿那匹成年馬演示。

“一手抓住韁繩和馬鬃,不能只抓韁繩,馬會跑的,連馬鬃一並抓住才穩當——勾住馬鐙,右腳點地一跳,哎,這就上來了!”

唐珠珠實心眼,對著劉二就喊“哥”:“大哥哥,你扶著我試試!我夠不著!”

唐厚孜:“我也試試。”

一群仆從們招呼著兩位小主子上馬。劉大望向唐荼荼:“二姑娘學不學?”

唐荼荼走上前,“你別動,我自己來。”

這馬確實不高,年歲還小,跟小孩子似的好奇心重。唐荼荼走近,馬頭就湊過來聞了聞她。

唐荼荼繞了半個圈,那馬跟著她轉了半圈,往她腰腹處聞。

劉大經驗豐富:“二姑娘身上是不是裝吃的了?”

“這個麽?”

唐荼荼從荷包裏摸出兩塊方糖來,攤開掌心,那小馬掀起嘴皮含住糖,連糖紙一塊吃進了嘴裏,嚼吧兩下就咽進去了。

唐荼荼目瞪口呆:“那紙能吃嗎!”

劉大笑說沒事:“二姑娘快上馬吧。”

這上馬看著簡單,可唐荼荼身子不輕盈,點地跳那麽一下,沒跳起來多高,但她技高人膽大,撐著馬背借力,努著勁兒爬上去了。

劉大給她挑的是一匹身板壯實的小馬。這馬也不知道怎麽吃的,跟別的馬一樣樣的兩歲,卻楞是比別的馬壯了一圈,不長個兒,光長肉了,膘肥體壯,昂著頸子,肌肉結實。

劉大看出她的好奇,笑道:“這是二爺從南邊帶回來的馬,是跑商半途上生下的。母馬半道兒上生下來,二爺舍不得賣,小馬肉嫩,賣給別人肯定要殺了吃馬肉的,二爺硬是一路牽回來了,全商隊跟著這小家夥慢騰騰地走,從陜南一路走回來,身板走壯實了,回來長得可快了。”

唐荼荼伸手摸了摸馬脖,沒敢用力,那馬兒似怕癢,從腦袋到脖子激靈哆嗦了一下,把唐荼荼嚇了一跳,立馬俯身趴在了馬背上。

劉大上回與她見面,是趁夜擄岳無忌那回,兩人互相記憶猶新。唐荼荼覺得劉大膽大心細,曉事兒多,不像個奴仆;劉大覺得她不像個小姐。

這會兒看著,可比上回像多了。

劉大忍著笑:“二姑娘抓穩了,雙腿放松,別死夾馬背,這樣一來累腿,二來,馬兒會緊張。”

劉大看她坐穩了,能直起腰來了,才牽著馬,帶著她沿著籬笆墻走了十幾步。

小馬長得快,還沒釘掌,馬蹄輕盈,踩在草地上幾乎沒什麽聲響。

那頭的唐珠珠坐在馬上吱哇亂叫:“啊啊啊啊好高啊,華姨你不是說馬兒只比我高一個頭嗎!好高啊,我看不見我的腳了!”

華瓊笑得直不起腰:“沒多高,你跳下來都摔不著。”

連一向穩重的唐厚孜,騎在馬上都驚呼了好幾聲。

華瓊啜著一壺山間的花草茶,看著他們幾個孩子鬧。

太陽行至西頭,快要落山了。遠處的莊子,還有半山腰上的人家,皆升起裊裊炊煙來,山上不知哪處唱起了山歌,自在逍遙。

天邊晚霞正燦時,晏少昰剛從禦書房出來。

太子行在他右側,深深呼出口氣,眉宇間有點凝重。

“戶部估摸著,光焰火一項就得支八千兩銀子,這回真是勞民傷財啊。讓人盯著點坊間風向,尤其是文社的口風,剛鬧過一場鄉試,可別再鬧出什麽亂子。”

他身後跟著兩名詹事府的錄事舍人,聞言忙舔墨記下太子的話。其中一名舍人低頭記得太認真,被禦書房前的石階絆了個趔趄,驚呼了半聲。

“小心些。”太子忙回身扶住他。

那舍人傻住了。

太子便彎腰拾起那本日行冊,見上頭寫的雖都是草字,卻將他的原話一字不漏地記了下來。

太子笑道:“不必這麽拘謹,傳話到位就行,差三五個字不妨事。”

詹事府舍人幾十個,都是為太子傳話辦事的末等小官,那舍人剛替上來沒一天,就出了這樣的大錯,又羞又怕,叫太子這一句話說楞了,忙道:“奴才遵命,謝殿下寬慈。”

出了禦書房花園,一個手持拂塵的紫衣大太監迎上來,恭敬行了禮,才笑說:“請太子和二殿下安。太後請您二位往慈寧宮去一趟,說是有事兒要商量,二位公主也在呢。”

這位是太後身邊伺候了一輩子的老奴才了,規行矩步幾十年,名兒起得極妙,叫奉己。

“何事?”

奉己公公溫聲道:“兩位公主的事兒,奴才沒敢探問。”

晏少昰點頭,走了兩步,折身問:“皇兄不來?”

太子擺手,笑道:“別叫上我。那倆丫頭湊在一塊,必然是又想出宮去哪兒玩,母後不答應,她二人就去攛掇皇祖母了。皇兄忙得腳不沾地,沒工夫陪她兩個玩,你去罷,刑部近日事少,你權當歇兩天假。”

奉己公公只笑不語,明顯一副被太子猜中了的樣子。

帶那倆鬼丫頭玩,哪裏算歇假?純粹是磨礪耐性。

晏少昰揉揉眉心,擡腳去了慈寧宮。

先皇長壽,過了天命之年才退位,今上登基遲了些。

早年在潛邸時,為防子嗣亂了長幼序齒,只有正妃——當今皇後,還有蕭淑妃育有一女,別的侍妾那裏都沒留子嗣。今上稱帝兩三年後,充盈後宮,別的妃嬪才慢慢承了寵。

於是如今宮中,三公主封號嘉善,是蕭淑妃所出;四公主常寧,依然是皇後所出。五皇子母從紀貴妃,剩下六、七兩位公主全都年幼,前兩年才剛到開蒙的年紀,與年紀最長的太子,前後錯開了十五歲有餘。

這宮裏頭,三、四公主和晏少昰年歲相差最小,有什麽麻煩事兒,總是要找他的,又怕二哥冷臉,慣愛來攛掇太後。

這回果然也一樣。

晏少昰進門時,三公主、四公主正一左一右站在太後身後,給皇祖母捏肩捶背。倆公主沒點兒手勁,純粹是擺擺樣子,彩衣娛親。

見晏少昰進門,各喊了一聲“二哥”,嘉善尚且知禮,常寧公主福禮都沒一個,張口就撒嬌:“二哥,宮裏好熱,咱們去南苑騎馬射箭玩嘛。”

“南苑不行。”

晏少昰想也沒想,果斷道:“七月初九皇家狩獵,就在南苑,近些時提督們正忙著修葺棚房、平整獵場,哪裏顧得上你們?”

聞言,兩位公主各抱了太後一根胳膊搖,“皇祖母,你看二哥多兇啊!”

太後耐不住倆孫女兒歪纏,笑著勸道:“昰兒,你就帶她們去吧,修葺的地方咱避開些,找塊平坦的地兒,讓她倆騎騎馬就行了。她倆也就將將能爬上馬,連只兔兒也射不著,巴掌大的地方就夠用啦!”

祖母命,不敢辭。

晏少昰只用涼颼颼的目光地盯著倆妹妹:“為了狩獵熱鬧,老虎、野豬都已經放入山林了,你們不怕?”

常寧公主笑道:“二哥你又嚇唬我,什麽老虎也打不過你。”

晏少昰又道:“那二哥也沒法兒時刻看著你們——前兩天下了雨,路面泥濘,曝曬之後全是泥壟溝,很容易絆馬腳。昨兒還有個奴才從馬上摔下來,摔折了腰呢。”

他半真半假半忽悠,直把兩個妹妹嚇得花容失色:“摔折腰?那還能動麽!”

“那怎麽能動啊,腰乃人之要害,摔折了腰,肚子腸子都要流出來呢。二哥,是吧?”

晏少昰點頭:“沒錯。”

嘉善公主也是嬌生慣養長大的,性子沒比常寧乖巧多少,懂得卻比常寧多,眼珠子一轉,又拍掌道:“那咱們去西邊的木莂獵場!西邊沒下雨!肯定能騎得開。”

晏少昰繃直嘴角,面無表情地長呼一口氣。

老太後又心軟了,問了問內侍,得知西邊前兩天確實沒下雨,又朝著晏少昰望來。

祖孫三個各個望著他,兩個苦著臉眼巴巴的,老太後眼裏也隱有求助之色,一臉“快把這倆猴兒帶走,讓祖母安生兩天”的表情。

晏少昰嘆氣:“只能玩兩天,頭天去,第二天回,多一日都不行。”

“好嘞!”

敘完話,晏少昰以公事為由,推辭了太後的留膳,出了慈寧宮。

內殿說話的動靜大,站在殿門口都能聽著,廿一跟在他後邊,無聲地牽了牽唇。

太後娘娘又給殿下派活兒了,二位公主確實胡鬧,卻每每只有她們胡鬧的時候,殿下才能松快些。

晏少昰忽的問:“唐二她們一家,在哪裏騎馬?”

廿一收回心神:“也在西頭,西頭的張家屯,離獵場挺遠的,約莫有五裏地。”

晏少昰道:“避開些,別讓他們沖撞了。行宮那頭提前派人去安置,清理好,方圓三裏別留外人。”

廿一應喏,下去安排了。

他走以後,慈寧宮裏的兩位公主又陪著太後說了會兒話。下午來慈寧宮時還悶悶不樂的,這會兒又都喜笑盈腮了。

太後年紀大了,口味淡,慈寧宮的晚膳一向是小廚房自己做,禦膳房偶爾琢磨出了新菜,才會敬上來幾道。

今天有二位公主在,知道她們吃不慣淡口的,荷賾姑姑讓禦膳房呈了半桌菜,太後這邊依舊是清粥小菜。

吃罷晚飯。

太後拿絹帕沾了沾唇,笑道:“你們倆啊,沒一個懂事的,成天喊著‘二哥,帶我們去玩’——卻不知道帶上幾個小姐妹一塊兒去?你們二哥過了年就十八了,正妃還沒著落呢。”

“皇祖母冤枉我們!”

四公主不捱這冤枉,腮幫子一鼓:“我們可想帶小姐妹來見二哥呢,還不是母後,嫌這個姐姐太跳脫,嫌那個姐姐太文靜,平時見著我倆跟姐姐們一塊玩,那沒事兒——偏不讓我們往二哥身邊帶,說幾個姐姐跟二哥不合適!”

太後臉上的笑滯了滯。

倆公主年紀尚幼,還沒練出察言觀色的本事,太後眼裏的冷意收得快,倆公主都沒瞧見。

能跟公主們玩到一塊的,只有朝中一二品大員家中的嫡女才行,這嫡女,往往還得是長房、小長房,要是誰家的二房越過長房,跟宮裏的貴人相交,在世家大族裏,就算是生了異心了。

而其中“性格跳脫”的,一聽,便知是武將家的孩子;“太文靜的”,必然是飽讀詩書,要麽是閣臣大學士家的姑娘,要麽出自三公府上,常入宮和公主們玩的女孩兒就那幾個,跑不了。

太後眉眼不變,和她倆說笑了一會兒,又叮囑女官跟著出宮好好伺候,望著她們出了內殿。

等孫女們走遠,遠得看不著了,太後嘴角下撇,臉色這才沈下來。

荷賾女官揮手讓人奉茶上來,自己徐徐揮著團扇給太後扇風。

太後閉著眼睛想了會兒,問她:“不讓蕭家、馮家那幾個姑娘去昰兒跟前玩,這是皇後的意思,還是皇上的意思?”

荷賾眼神微閃,沒敢答,只放輕了聲音道:“主子高看奴才了,老奴只操心著主子一人,別宮的事,哪裏曉得?”

太後竟從她這毫無破綻的態度裏,聽出了端倪,面上更冷。

“大孫兒自己找了個家世不顯的太子妃,皇上心慈允了,卻壓著昰兒,不叫昰兒早早娶妻。”

太後重重哼了一聲:“他是越老越糊塗了。”

宮人都垂首立著,荷賾也噤聲不敢言語,心裏卻想:

——沒辦法的事。

太子和二皇子都是中宮所出,一奶同胞的兄弟,都占了嫡,同一個母後,同一個外家,又只差三歲,都年輕力壯,雄才大略,都是好皇子。

可皇家最怕這個。

尤其是上頭,還有一位偏心的父親。

荷賾什麽都不敢說,說了幾件宮裏的趣事,服侍太後睡下了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